周桂芳
秋天來了,每天的表情包都不一樣。
這大自然的四季,就像人一樣,每天都是有表情的。
你瞧,秋天的表情,開始是風輕雲淡的,是抿嘴微笑的表情。秋風起,它就忍不住咧嘴笑了,望著那碩果累累,秋天就會不由得開懷大笑,笑出開心爽朗的笑聲。
你看,秋天的石榴,圓鼓鼓的,紅通通的,油亮亮的,躲在綠葉叢中,羞紅著臉,矜持地微笑著。一群麻雀兒呼朋引伴地飛來,想來一起偷嘴兒,打點秋風。石榴兒悄皮地隨秋風搖曳,剛才還紅在枝頭閃著秋光呢,眨眼功夫就巧妙地閃進了綠葉叢間,和貪吃偷嘴的麻雀兒玩起了捉迷藏。秋風一時興起,石榴們便受到了鼓舞,隨風起舞,齜牙咧嘴,開懷大笑起來。
一慣機靈的麻雀,最看不得石榴兒開懷大笑的樣子,像是在挑戰它們的靈巧。時不時地,就會從竹林間穿梭而來,或突然間,從屋瓦縫間上,像青瓦片樣一片片落下來。只見它們猛地啄一口,抬頭望三望,又快速地飛回屋簷上,邊吃邊還要嘰嘰喳喳地叫囂著,討論著:這石榴兒,到底在笑啥呢?
母親扛著鋤頭,從菜園忙完回來,就在房前屋後走動轉悠。看到麻雀兒又來捉食石榴兒了,便伸手去揮一下,嘴裏發出“雀——雀”的聲響,嚇唬趕跑麻雀兒。母親笑著說,“我還沒嘗呢,你們這群好吃的雀兒就趕來偷嘴先嘗了,我還想著讓石榴兒再蓄紅點等孩子們回來吃呢。”然後走到石榴樹旁,四下瞅了瞅,拉下一枝樹枝丫,摘下一顆最大最紅的石榴兒。母親乾脆在院子裏坐下來,坐在石榴樹下守著,看著,一五一十地剝開石榴兒皮,一粒粒紅瑪瑙似的石榴兒咧嘴笑起來,亮晶晶的,紅通通的,水瑩瑩的,泛著秋天的紅光。母親一粒一粒地扔進嘴裏,慢慢地咀嚼,細細地品味。仿佛咀嚼的是生活的酸與甜,品嘗的是人生的酸甜滋味兒,此刻都在舌尖的味蕾上交織回味。母親喃喃地說,“都是為張嘴啊,這雀兒也是為張嘴,人忙一生也不過是為張嘴啊。”
院子裏的南瓜,它的表情是沉默不語的。秋風中,南瓜總是沉默寡言,悄無聲息地豐滿著自己,壯大自己。母親說,南瓜真是一個悶坨坨,總是傻子結瓜。南瓜,總是悶著,以最虔誠的姿態,扒在地面上,緊接地氣,緊挨泥土。悄悄地結瓜,慢慢地一個個大了肚子。它們挺著大肚子,更是一如既往地靦腆著,低調著,靜默著,不張揚,不嬌氣,只顧結瓜。南瓜躲藏在碩大的瓜葉瓜藤下,如果不彎下腰來細看,不扒開瓜藤瓜葉細找,根本就找不到它。只有等到深秋葉黃時,瓜黃成熟時,才肯大方地黃通通地示人。
母親的菜園裏,一排排的秋玉米像戰士列陣,每天等著母親來菜園檢閱方陣。秋天的玉米也有是表情的,只見它們都站的直直的,筆挺挺的,是一種戰士般剛毅的表情。它們一個個就像懷抱著“鋼槍”——玉米棒子的英武戰士,表情剛毅,堅定挺拔地站在菜園裏,像大丈夫一樣立於天地之間,守護著母親精心照料的菜園,回報母親的辛苦播種耕耘。晨光裏,母親的菜園,像鍍了一層金粉似的霞光。看見玉米又是另一種溫柔的表情。那站在秋風中,隨風搖曳的玉米,遠看像一個個穿著綠色木耳花邊長裙的美女,披散著大波浪的捲髮,婷婷玉立,婀娜多姿,溫柔可人。近看,像一個個懷抱著嬰兒的溫柔慈祥的母親,周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。那一個個青嫩的纓子,多麼像粉嫩嬰兒柔軟的胎髮。
遠去地頭邊那一行行高粱,像一個個小刺頭,總是高昂著頭,誰也不服的表情。個個昂首挺胸,總想與天空試比高。一場秋雨,一場涼。秋風中,秋雨裏,高粱慢慢羞紅了臉,不再像從前一樣直挺挺著腦袋,終於慢慢低下了那高傲的頭。與飽滿的玉米相比,慢慢變成了謙遜的表情。在秋風溫柔的吹拂下,在秋雨潤物細無聲的滋潤下,高粱紅著臉,也一點點染紅了心,變得成熟內斂,穩重低調,謙遜有禮了。
滿畈的稻穀,悄悄懷了秋天的心事,打著秋天的心結。暗地裏都打了苞,抽了穗,揚了花。秋風秋雨裏,稻穀正在醞釀心事,慢慢地,也垂下了沉甸甸的穗子,呈現一片金黃。稻花香裏說豐年。一陣秋風吹過,稻浪層層翻滾,像在向大地點頭致敬。
母親說,人勤地不懶,田地最是實誠,只要農人辛勤耕耘,秋天就會碩果累累。想起年少時,母親手把手教我認秕子除秕子,母親說“低頭的是穀子,昂頭的是秕子”。母親的話通俗易懂,原來真的是這樣,穀子成熟了就低下了頭,只有空空如也的秕子才會昂著頭在風中招搖。越成熟,越低頭,越飽滿,越低調,越豐收,越謙遜。
放眼望去,山含情,水含笑,說的就是秋山秋水的表情吧。秋日的山水,明淨淡雅,如女子自然的淡妝。既有對大自然的一片深情,又有著成熟女子的優雅淡然。如果我是畫家,到山裏來寫生,對山而坐,三兩筆,就可以把含情脈脈的山搬到紙上。走進山裏,大山會給你呈出一片深情,整個山谷裏,到處都是豐收的累累碩果。只見那一樹樹的棗子早已醉了秋風,黃黃的柿子高高掛起了燈籠,一串串的板栗咧開嘴笑……
我一路走來,笑著走進秋天,表情應該是明媚的。不微笑,不明媚,怎能對得起這碩果累累的秋天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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